高阙塞遗址:朔漠雄关藏古今
10月,午后斜阳为内蒙古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后旗狼山南麓镀上一层暖金。位于呼和温都尔镇境内、达巴图沟西的台地断崖上,一座石砌古城遗址静静矗立——这便是被列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高阙塞遗址。
“高阙塞是战国赵长城最西端的重要关隘,由赵武灵王修筑,秦汉时期重修,一直沿用至西夏。”乌拉特后旗北疆文化研究员霍建国介绍,高阙塞扼守两沟,守卫着河套平原通往北方草原的咽喉要道,在历史上具有重要战略地位。
澄澈秋光中,2300多年的时光仿佛凝结于这斑驳石墙之间。这座曾经象征疆界的军事要塞,静立于苍穹之下,见证着那些战与和、隔阂与交融的悠悠岁月。
重现:千年关隘见证文明交融
遗址入口处,三块黑色石碑并肩而立,分别镌刻着“高阙塞遗址”“长城——那仁乌布尔1号障城(达巴图古城)”“长城(大坝图沟城址)”。
“三块碑,指的是同一处遗址。”乌拉特后旗文物保护中心主任布和解释道,“这里隶属于秦汉长城乌拉特后旗段,2006年被国务院认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中,‘那仁乌布尔1号障城’源自长城资源调查时的现地名标注,‘达巴图古城’则是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期间所定。”
曾经,高阙塞的确切位置是史学界争论的焦点。《史记·匈奴列传》记载赵武灵王“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汉书》等多部史籍也多次提及这一军事重镇,但其具体位置众说纷纭。
2007年和2009年,中国人民大学北方民族考古研究所等机构的专家经过深入考察和对比研究,反复翻查文献、丈量墙体、核对地貌,最终一锤定音:达巴图沟口的古城就是赵武灵王所筑高阙塞的故址。
站在高阙塞遗址台地极目远眺,西侧查干沟两岸,两座暗红色的山峰对称耸立,形似巨阙,直插云霄。与《水经注》中“连山刺天,其山中断,两岸双阙,善能云举,望若阙焉。”的传神描写如出一辙。环顾而望,四野尽收眼底,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不言自明。
地表现存的古城由南北两个小城组成。北城略呈方形,南北宽36.8米,东西宽35.2米,墙体用较大的河槽石垒砌,气势雄浑;南城为长方形,东西长64米,南北宽48米,城墙相对窄薄。两城建筑风格迥异,显示着它们并非同一时代的产物。有专家考证认为,北城为战国时期所筑,南城为汉代所扩筑。在地表曾发现过汉代的铁甲片和箭头,有灰陶和夹砂黑陶片分布。
沿城墙向西南,一段300米长的石墙连向一个小山包。山顶的方形石砌建筑,经考证是坍塌的烽火台遗址。站在这里俯瞰,遗址的布局尽收眼底——塞城、边墙、烽燧,构成一套相对完整的军事防御系统。
高阙塞以南平阔的原野,曾是汉代大规模屯垦开发的腹地,考古发现的古城遗址,以及墓葬中出土的储粮器具、酒器,无不诉说着当年“牛马布野,群牛塞道”的繁荣景象。
站在古城墙边,指尖拂过这些被两千多年风霜打磨过的石块,历史的层理在眼前徐徐展开。见证过烽火连天,也沐浴着新时代的和平阳光,高阙塞正以其沧桑身影连接着历史与未来。
共守:家国同心守护历史根脉
深秋的劲风呼啸而过,在高阙塞的石墙间回旋。山脚下的蒙古包里,娜仁高娃揉了揉酸痛的膝盖,透过窗户凝望着那座家族守护了一个世纪的高阙塞遗址。腿部的疼痛让她不能像以往一样,经常登临高阙塞巡查,但她的心始终系在那片石墙上。
“我的公婆都80多岁了,一辈子都守在这高阙塞旁边。我们夫妻俩结婚后,自然地承担起了这份责任。”娜仁高娃的声音温和而笃定,“这是家乡的根,得守护好!”
娜仁高娃嫁给丈夫呼格吉乐图已经30多年,从公公那里听了太多守护高阙塞的故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当地村民建房需要石料,不少人盯上了古城墙,是娜仁高娃的公公日夜守在城墙边,用倔强的身影捍卫了每一块墙石。
日久天长,大家都知道这个“执拗”的守城人不好惹。娜仁高娃的公公常说,这古城是祖辈留下的宝贝,一块石头都不能动。
之前,呼格吉乐图并不知道这座爷爷、爸爸一直坚守的古城就是史书中记载的高阙塞。直到2006年,这座被他们视作“家的一部分”的古城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他才明白其沉甸甸的历史分量。
得知这是国家级的文物后,娜仁高娃一家更觉得责任重大。如今,她的儿子接过了守护的接力棒,“执拗”的守城家族有了第五代传人。
这份源自对乡土热爱的守护信念,如今有了制度的保障。当地通过物防、技防、人防三位一体构建高阙塞的立体保护体系。包括实施围封保护、申请项目进行专业修缮、聘请义务文保员,与专业文物工作者共同构筑长效保护机制。
“我们还推行“四个一”工作机制,即在长城沿线苏木镇每月巡查一次、设立一个长城保护工作站、每20公里聘请一名长城保护员、每10-15公里设置1个保护标识,全面加强高阙塞及辖区内的长城保护工作。”乌拉特后旗文体旅游广电局副局长金斯庆介绍。
2014年,国家文物局投入245万元对高阙塞进行全面修复保护。当专业人员用科学方法加固墙体时,娜仁高娃一家每天都在工地周边守望,欣慰地看着这座千年古塞重获新生。
“以前高阙塞周边荒凉,知道的人少。现在来了解、参观的人多了,周边环境也在逐渐变好。经过修缮维护高阙塞更有韵味了。”娜仁高娃欣慰地说。
从一家一户的自发守护,到多方协作的保护体系;从朴素的乡土情结,到自觉的文化传承,站在新的历史节点上,高阙塞因守护而焕发新生。
石墙不语,却是最忠实的见证。高阙塞每一道斑驳的石缝,都在诉说着跨越时空的守护誓言;每一块沧桑的墙石,都凝结着中华民族共同的历史记忆。
新生:古今对话丰润北疆文脉
时光的长河虽已冲淡高阙塞戍边将士的呐喊,却未曾磨灭它与这片土地的羁绊。如今,石墙依旧,却不再用于阻隔;关隘犹存,却成为连接古今、融汇多元文化的纽带。
金秋十月,高阙塞迎来一群特殊的访客。十几辆越野车沿着柏油路蜿蜒而至,停在遗址保护区外。来自河南的自驾游爱好者李先生,正带领一行人体验“渡·阴山”精品线路——这条入选全国十大自驾线路的品牌,如今已成为连接各地游客与北疆文化的桥梁。
“我们特意把高阙塞安排在行程第二天,让大家在领略阴山壮美之余,能深度感受这座千年要塞的厚重历史。这里的苍茫与厚重,是其他地方没有的,能让人瞬间读懂何为‘秦时明月汉时关’。”李先生边调整相机参数边感慨。他捕捉着夕阳下古城墙与同伴们的身影,精心将这一刻定格。
作为“渡·阴山”线路上的重要节点,这座曾经守护疆界的军事要塞,正以其散发的独特文化魅力,每年吸引数万名游客在这里触摸历史,感受历史的回响。
高阙塞脚下,娜仁高娃家的蒙古包升起袅袅炊烟,醇厚奶香与远处游客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2007年,她们一家人在高阙塞脚下经营起了“牧家乐”。娜仁高娃说,守护不仅保护了文物,更为生活带来新希望。这股涌动的活力,正是高阙塞农文旅融合发展的生动写照。
展望未来,高阙塞的活化利用之路愈发清晰。乌拉特后旗充分发挥当地“亿年恐龙化石、万年阴山岩画、千年边关要塞、百年乌拉特婚礼”的独特资源,精心打造“穿越时空之旅”特色旅游线路,将高阙塞打造成沉浸式“超时空剧场”,让游客不仅能够观赏历史遗迹,更能够身临其境地“走进”历史场景。
同时,当地开发研学体验项目,通过模拟考古挖掘、传统技艺互动等活动,让孩子们在互动中增进对历史文化的认知与理解,使文物保护意识和文化传承精神在年轻一代心中生根发芽。
“保护优先是我们的底线,也是一切发展的前提。”乌拉特后旗旅游服务中心副主任郝海霞介绍,当地通过严格划定保护区、文物影响评估前置等措施,确保开发服从保护。未来,随着文旅活动带动民宿、餐饮等产业发展,将优先为周边村民提供研学运营、剧场演绎、遗址讲解等岗位,并培训村民做研学导师、做文创产品,实现就业增收。让高阙塞在活化利用中成为赋能乡村振兴的重要文化地标。
在霍建国看来,高阙塞的当代价值得到了重新诠释:“长城不仅是中华民族的精神脊梁,更是一条和平线、文化交融线。北方的游牧文明和中原的农耕文明在这里的交融,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特别是北疆文化中所体现的‘民族团结一家亲’的深厚底蕴。”
文物是历史的见证,文化的载体。保护好中华大地上的每一件文物、每一处文化遗产,就是保护好中华民族精神生生不息的根脉。
暮色渐深,高阙塞的轮廓在夕阳中渐渐模糊,但它的故事却在新时代焕发出璀璨光彩。从守护到活化,从保护到发展,站在新的历史起点,高阙塞不再仅仅是历史的见证者,更成为未来的参与者——见证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用智慧与汗水,让古老文明滋养当代生活,启迪未来发展,书写中华民族共同体生生不息的动人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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